一百年前量子革命,国人正在革自己的命,基本没挨上边;五十年前量子力学结出硕果计算机,中国正在革列强的命,基本没得空闲;如今,量子理论步履蹒跚难得寸进,中国终于如火如荼搞起了量子通信!
复习一下量子力学的八卦往事。当年薛定谔为德布罗意凑了个波动方程,提出粒子随机出现在各位置上,以玻尔为代表的“哥本哈根学派”觉着很有创意,于是大旗一挥:上帝在掷骰子,世界是随机。以爱因斯坦为代表的“经典物理学派”觉着,小薛步子太大,扯到蛋了,没本事发现隐藏变量,非说上帝在掷骰子,于是振臂一呼:上帝不掷骰子!
既然物理学家喜欢摇骰子,咱继续拿骰子做比喻。骰子落定之后,点数便确定了,如果现在开,是大,那么以后开,也还是大,无论什么时候开,大就是大。虽然摇骰子的变量非常复杂,但如果把所有变量都确定,比如碰撞角度、骰子弹性、空气阻力、月球引力、地球自转、分子振动……理论上可以预测骰子点数。这就是普罗大众的认知,也是经典物理学派的主张。
哥本哈根学派的意思是,骰子落定之后,点数仍不确定,现在开是大,待会开就可能是小,不同时间开,大小不一样,所以没开之前就叫“叠加态”,点数是随机的,开大开小的概率按照小薛波动方程计算。把“骰子大小”换成“猫的生死”,就变成了大名鼎鼎的“薛定谔的猫”。
前文说过,所谓衰变就是原子核的分裂,原子核之所以分裂,是因为组成原子核的粒子随机出现在不同位置上。比如,原子核由A和B两个粒子构成,AB同时出现就代表原子核没分裂,AB出现在不同地方就代表原子核分裂,发生了衰变。
如果原子核衰变就触动开关打破毒药,弄死猫;如果原子核不衰变,猫就没事。因为衰变是叠加态,延伸到宏观世界就把猫的生死也描述成了叠加态。
薛定谔的猫还原回物理表述就是:如果只有一个放射性原子,它是否发生了衰变?
哥本哈根学派认为粒子的行为是随机的,所以衰变也是随机的。但是,几百年的牛爷理论认为,事物都是在规则支配下精密运行的,随机论让人无法接受,就好比勤勤恳恳的学生突然发现考试“及格”和“不及格”是随机的。
爱因斯坦觉得分分钟就能终结这个话题,于是提出了量子纠缠:假设有2个处于纠缠态的骰子,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摇,如果两边都不开,那么骰子就处于大和小的叠加态,即点数是随机的,一旦其中一个开出的结果是大,那么另一个就算还没开,也会瞬间变成小。也就是说,观察其中一个骰子,会决定另一个骰子的大小,这种瞬间的信息传递不符合相对论。爱因斯坦呵呵道:你们总不至于认为世界会这么荒唐吧?
好在那个年代的物理学已经习惯荒腔走板,再出什么奇葩,大家至少不会惊掉下巴。量子纠缠原本是爱因斯坦为经典派请来的打手,结果却帮着哥本哈根派把经典派揍得鼻青脸肿。薛定谔的猫一路高歌猛进,最终形成了量子信息论!喜欢专业术语的同学,可以搜索关键词,咱就不显摆这些半懂不懂的冷僻知识了:薛定谔的猫->EPR佯谬->隐变量理论->贝尔不等式->GHZ定理->Mermin->Cabello定理->量子信息论。
2000年开始量子信息理论形成独立的学科,标志着量子纠缠开始走向应用。
一个字:瞎。
这就好像古人学会燧木取火时,完全不知道燃烧的化学反应式。
虽然观察到了量子纠缠这种“心有灵犀”的关联,但对于本质机理的两眼一抹黑,应用肯定是浅层的。其中,量子通信相对靠谱一点点,不过也就是一点点而已。
本僧就以“墨子号”为例,不负责任的胡扯一通。
用于通信的纠缠粒子通常是光子,光子比实物粒子更方便传播,电子在大气层里不可能乖乖跑出很远。
首先在卫星上制造一对纠缠光子,未测量前,谁也不知道两个纠缠光子谁是1谁是0。我们称之为“未翻牌状态”,就好比骰子在打开之前,点数并不确定,处于大和小的叠加态。
然后把这对光子分别发送给两个地面接收站。
未翻牌的光子很敏感,只要被观察或测量,一言不合就翻牌。如果敌方监听了这个光子,那就等于翻了牌,另一个光子就会自动翻牌,同时接收方就接收不到光子,这对纠缠光子传送失败,属于无效信息。
未翻牌的光子才是好光子,翻过牌就只能扔了,然后再制造一对纠缠光子,再发射,直至接收成功为止。
确定双方都拿到牌了,接着,用特定方法测量纠缠光子,相当于“翻牌”,一旦测量得到一个状态,那么另一端的光子也会瞬间变成与之对应的状态。这样,一个信号就算传输完成了。比如这边测量得到1,那边就肯定是0。
然后就不断发牌,不断翻牌,不断剔除无效牌。问题来了,因为翻牌前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牌,所以翻牌后得到的是无规律的信息,比如“小、是、才、学、天、僧”。
那怎样才能把无意义的信息变成有意义的?需要一组编码!
某一方根据自己翻牌的情况编码,再把编码规则用传统方法发送给另一方,比如“1、4、6、2、5、3”。注意,这是用传统方法发送的。
接收方按照这个顺序,把原本没意义的信息按编码排列,得到一个惊人的事实:小学僧是天才!
通信完成。
注意,量子通信要依靠传统通信才能完成。整个过程中,“小是才学天僧”这个随即的信息是通过量子通信(即量子纠缠)完成的,无法破译,但编码“146253”是通过传统通信完成,可以被监听,只不过仅仅一个编码被截获毫无意义。
有规律的信息可以被截获,不能被截获的信息没有规律,但把这两者结合就能完成量子通信,没看明白的回头再捋一遍。
量子卫星通信的难点在于“制造纠缠光子”和“探测纠缠光子”。
光子的发射方向性很强,不像电磁波是巨大的扇形,所以需要对准接收器。说实话,我到现在都在疑惑,这是如何做到的?你想想,墨子号卫星的速度大约8km/s,在500km高空,同时向相距1200km的青海德令哈站和云南丽江高美古站发射光子,卫星上的纠缠源载荷每秒产生800万个纠缠光子对,地面站以每秒一对的速度从中分辨出谁和谁是纠缠态。
有人打了个比方:从万米高空飞行的飞机上,不断把上亿个硬币准确投入持续旋转的储蓄罐狭小的投币口中,你还得在相距上千公里的两地,找出哪两个硬币属于纠缠对。
科学史上有许多乌龙事件,意呆利曾在LHC上发现过超光速,美日德的科学家也曾宣称实现了“冷聚变”(不知道聚变意义的同学出门左拐《核弹从良记》)。不过,中国这次量子通信怎么看都不像是乌龙……好吧,我认个怂:太过先进,无法描述。
相比来说,“制备纠缠光子”这事看起来就和燧木取火一样简单了。看过一篇潘建伟老师的博士的文章,关键词:非线性晶体BBO偏硼酸钡。当光子打在BBO晶体上,有一定比例的光子被劈成两半,这两个光子的极化方向是相互垂直的。
所谓的极化方向可以理解为光子振动的方向。我们知道光是一种电磁波,是波就有振动,有振动就有方向,所谓纠缠光子,就是一个竖着振动,一个横着振动,一个代表1,一个代表0。“翻牌”前,不知道谁是横的,谁是竖的,翻牌之后发现自己是竖的,那么对方就是横的,以此代表信息里的1和0。
材料制备才是真正的核心科技,这个晶体貌似中国最拿手,这也是量子通信领先各国的根本保障。
光子劈开前是这样的:
劈开后形成纠缠光子:
“光子”可以理解为“光束”,光束就是一堆堆的光子,量子通信在形式上和手电筒打信号差不多,你在太空亮手电筒,我在地面数几长几短。所以量子通信的弊端非常明显,比如,光信号的损失,此前国内外地面实验的量子纠缠分发距离一直停留在百公里量级。再比如,白天背景光线强烈,只能在晚上打信号,遇到雨天雾霾也不行,必须在晴天打信号。还比如,卫星与各地面站距离很讲究,打信号的时间窗口目前只有300秒。总的看来,量子通信离成熟应用还是有点距离。
光子可以用卫星传播,也可以用光纤传播,这方面的应用其实已经很多了。2004年,奥地利银行利用量子通讯技术,把一张重要支票被从市长处传至银行,2007年,瑞士全国大选的选票结果也采用了量子通信技术。虽然有点扯蛋,但也说明量子通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科幻,可以搜索《量子通信网络发展概述》这篇文章,把各国情况罗列了一遍。
量子光纤的问题在于传输衰减更严重,纠缠光子信号又无法复制放大,导致传输距离和容量都有限,常年停留在百公里量级。不过光纤好歹不受天气影响,比卫星更有实用性。
突破距离限制的核心技术在于可信任量子密钥中继站,相当于先接收光信号,再把信号放大继续发送到下一个站点,像接力棒一样传递信息。
无论是卫星还是光纤,从量子通信的原理上看,实质上就是量子密钥分配技术,并不传输实质内容。所以,有人认为密钥分配就可以统称为通信,而有人则认为通信务必要传输内容,量子通信的定义其实有不小的争议。
量子是个好东西,大家都想来沾边。日前有个新闻说:全球首个量子区块链系统在莫斯科测试成功,其本质上也是把一束光劈成两半,然后分配量子密钥,提高安全性。
更高端一点就玩量子存储,用来实现量子中继,比如京沪干线有2000公里,光子不可能一口气跑完,一共分布了32个中继站。站点以量子存储技术将纠缠对储存,转换操作后与近邻站点实现共享纠缠。
量子力学对人类科技的贡献主要体现在材料制备上,材料再支撑着行行业业的发展。量子通信、量子计算机,算是人类尝试用新方法消化量子力学,而量子力学本身并没有丝毫变化。
在欣欣向荣的技术爆发中,我们也得时刻紧绷一颗心:基础物理的突破仍遥遥无期。